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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易是一种充满了情怀的视觉系生物。
他看人,先看外表、看外相,一旦相面不符合他的心意,便敬而远之。
他有一个表妹,青春貌美,但因为颧骨略突、嘴唇略薄,周易总觉得她刻薄,故此对她敬而远之。
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思想。
同样的事情,发生在吃东西上面——严格的来说,周易是一个吃货,而算不上饕餮,因为他挑食。
不仅挑食,还挑吃东西的地点和时候。
比如,他可以在慵懒的午后,坐在畅旷的KFC门店,端着一杯调制的饮料,看着外面的行人,一个人待上一下午;他也可以在巷子里找上一大上午,就为了发现一家朴素而整洁的带着些传统气息的店面,而后进去吃上一碗小面。
面或许不如何好吃,但心情就微妙起来。
他挑食,挑着精致好看的东西吃,而略显难看的,一般情况下,他是不喜欢摆弄的。
比如,蟹;金秋时的大蟹!
秋天的蟹,别名太多了,既是“尖团儿”,又是“八脚将军”,还是“富黄子”,太多的别称,是自古以来,人们对于秋蟹的爱、是对它味道的赞美。
无论看什么文章,一写中国的美食,大抵逃不脱蟹去。
但一向喜欢美食的周易,偏偏就那么不怎么喜欢这螃蟹。
为什么呢?
一是螃蟹凶煞,食肉吃腐,毛脚颤动,看起来,竟有几分像一只大蜘蛛,实在毛糙人!
二是恶心。螃蟹寻常蒸了来吃,把大壳一揭,里头膏膏黄黄,周易总觉得,比粪便还要恶心几分。
三是麻烦。周易是个好懒散喜闲逸的人,即便再多的外因促使他往前进一点,但终究还是要落到闲散的本质上去——这样一个懒人,怎么会喜欢摆弄那蟹八件,剥拨弄弄,就为争夺那一丝白肉?
周易不稀罕这东西,但喜欢它的人,却太多了!
比如张楚天,比如张老爹。
前头说过,洞天山境里,是有螃蟹的;可惜都是山蟹、石蟹,往往长不大、缺少膏腴之物,只能烤着、炸着,当个零食,吃个嘎嘣脆。
不过,这螃蟹进了周易那水沟里,受灵水蕴养,日日捕食其中鱼虾,一日日的发涨,一日日的壮大,到如今,那山沟里面,一只螃蟹,大者,单单蟹壳,便有一个巴掌大;小的,不算鳌足,也胀满大半个巴掌——膏腴满脑,着实是爱蟹之人的宝物!
对于这样的宝贝,张楚天自然不能放过,直接捉了十来个,用绳绑缚,拖车就走,放置家里,准备晚些时候,一畅口舌之欲!
他却忘了,家里可不止他一个吃货呢!
张老爹虽然患有“痛风”,但他感觉最近似乎好了点;而且,痛风了,也不真是什么都不能吃,看到这一只只肥育的大蟹,张大厨手头一痒、嘴里一馋,哪里还忍得住?
当即就架了大锅,一只只肥蟹往锅上蒸起,铁货噗嗤一响,姜蒜酱汁就在锅中汇成一炉,与蒸锅里的蟹气相合,浓郁的香气扑腾腾的往上跑,撞到天花板上,四散着跑开,整个房间,都逃不脱这香味去!
张老爹是有名的吃货,是大厨。
吃货的朋友,自然有吃货;大厨的朋友,也少不了大厨。
白沙、昌平巷,一条几乎被现代化的城市所遗忘的古老巷弄。
巷弄的深处,一个店面木门紧闭,门上挂着一块牌匾,称“含黄斋”。
“含黄”者,蟹也!
这店面是干什么的,就不言而喻了。
这家店面,地处深巷,和这深深的巷子一样,清幽清净,常年不开门,也似乎被人遗忘了。
只有这星城顶级的吃货,才知道这“含黄斋”的底细,才知道它每年也就在金秋之月,开业半月,供吃货一饱口福。
这家蟹斋并不如魔都的宝庆楼出名、也没有川城的长隆阁花样百出,但整个华夏,任何一个吃蟹的行家,一谈蟹,就避不开“含黄斋”三个字,避不开“含黄斋”的主人“施团儿”这个人。
正逢含黄斋开业前一日,施团儿提着一笼子螃蟹,吊儿郎当的往张家走去。
这是每年必有的节目。
在张老爹还是星城顶级酒店大厨的时候,两人交流厨艺,交流做螃蟹的花式开始,就有了这个节目。
自从张老爹因为痛风的缘故,辞去大厨一职,忍痛想着满目琳琅各色菜色,却吃着蔬菜汤的时候,施团儿就来得更勤快了!
他享受,非常的享受自己做蟹、吃蟹的时候,张老爹在旁边看着流口水,拿着筷子沾着一点点蟹黄,小心尝味道,想吃而不能吃的折磨!
施团儿想着张老爹那难受样,不知为何,心情就愈发的好了,提着的蟹笼子,也晃动得愈发的厉害,把里面几只蟹王晃得惶恐不安,口里哼出老调子,与树上的喜鹊一起应和成曲。
他心里想着事,脚下没停,一公里的路,在平地布鞋无声的走动间,咫尺便至。
施团儿走到张家门前,正准备敲门,突然鼻子动了一动,一股幽幽的香气、他熟悉了一辈子的异香,从鼻孔里沁了进去,缭绕在肺腑之间,再也冲不散。
“嗯?”他以为自己闻错了,鼻子又抽了一抽,将鼻前方圆寸许的空气全部吸入胸腔内、肺洞里,最后提取出自己熟悉的那一缕香。
他闻出来了,确实是蟹香,而且不是一般的大闸蟹的香气,也不是海蟹的香气,比海蟹湖蟹都少了三分腥气、多了八分山水灵性,更多了一股内蕴的醇厚与鲜甜。
一辈子与螃蟹打交道的他,几乎凭借着这一缕香气,就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只只螃蟹的样貌。